2019年1月9日 星期三

向松祚演講


向松祚演講整理 稿:《中國經濟40年未有之大變局》,2018-12-18


 
 按照我們官方的說法說這是好事:經濟轉型已經取得成功,過去我們依靠投資,依靠出口,現在已經是依靠消費和第三産業,聽起來好像有道理。但是大家要看到,在我們這樣一個國家,投資大幅度的放緩,依靠消費,我們還能夠維持經濟的穩定嗎?

編者按:近日,著名經濟學家、國際金融戰略專家向松祚發表演講,並從宏觀經濟角度對2018年經濟進行了分析,其觀點針砭時弊,一針見血。今日特刊發向松祚的震撼演講實錄,以饗讀者。

評論:這段全長近26分鐘的演講,是向松祚16日在中國人民大學以「40年來未有之大變局?中國經濟趨勢展望」為題所發表。由於提到官方內部對中國今年經濟成長率有2種預估,一是僅有1.67%,二是負值,引起極大的震撼。

在演講畫面中,向松祚約在第23分鐘時提到「政府不守信用」一語,並指「國務院領導人」曾在(國務院)常務會議上明確說,「中國最不守信用的是誰?最不守信用的是政府」,所以現在要「把一些政府列為『老賴』(欠錢不還者)」。
向松祚最後說,1218日中共中央要舉行改革開放40週年紀念大會,「我們衷心地期待,在這個大會上,能夠吹響進一步深化改革的號角。我們拭目以待,能不能這些改革方面有突破性的進展」。

向松祚現任中國人民大學國際貨幣研究所副所長,曾任中國農業銀行首席經濟學家,環球財經雜誌總編輯等職。在外界印象中,原本非屬自由派立場,且曾被人稱為「具有堅定的民族立場」。但他近年來因多次直言看壞中國經濟前景,逐漸給外界「敢言」的印象。



我想跟各位分享的兩個字——“反思”。我希望我們在座的每一位校友,每一位企業家,我們大家一起來反思。

一,2018中國有三個嚴重誤判

1.經濟下行

2018年我們可以說是非比尋常的一年,這一年發生了太多太多的大事。但是最主要的是什麽?——2018中國經濟下行。今年下行到什麽程度呢?

國家統計局的資料是6.5%。但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機構的研究小組,他們內部發佈的報告是:到目前爲止,中國GDP的增長資料爲1.67%。而另外一種測算顯示資料爲負。當然在這裏我們不去討論這個測算是正確還是錯誤,也不講應該相信哪個資料,但是今年中國在這件事情上出現了嚴重的誤判。

2.中美貿易戰

中美貿易戰我們有沒有誤判?我們有沒有低估?現在中美貿易戰快過去一年了,我們回憶一下年初主流媒體的言論:中美貿易戰,美國人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,中國必勝;中國要打下去,一定是大打大贏,中打中贏,小打小贏。曾經說過這些話的主流媒體都去哪了?說到底,到目前爲止,我們對中美貿易摩擦,對中美貿易戰的形勢的判斷,對國際形勢的判斷,存在很大的誤區,這值得我們去深刻的反思。實際上現在中美的貿易摩擦貿易戰已經不是貿易戰,不是經濟戰,是中美兩國之間價值觀的嚴重的衝突。

可以完全肯定地說,中美關係現在走在一個十字路口,中美關係現在面臨巨大的歷史考驗,我想現在還沒有找到一個真正妥善的辦法。

大家最近注意到:華爲孟晚舟CFO孟晚舟在溫哥華被扣。BBC媒體都在報道美國的盟國全面圍堵華爲,這說明什麽?這不是簡單的貿易和經濟的問題。我們過去有一句話說中國經濟增長的戰略機遇期,現在的戰略機遇期還存不存在?我個人覺得我們現在國際的戰略機遇期正在快速的消退。

3.民營企業遭受重創

從各種資料中我們發現,民間投資,民營企業的投資大幅放緩,民營企業家的信心遭受重創。從年初開始消滅私有制、民營經濟退場論等各種說法甚囂塵上,直到今年111號,國家領導人才專門召開會議。有些人的說法是現在經濟不行了,又在開始討好民營企業。

所以中國經濟的下行,中國經濟面臨的壓力,包括中美貿易戰的日益的惡化。我們要反思做錯了什麽,我們要反思真正提振中國經濟,要真正的讓中國經濟能夠持續穩定的增長,我們應該做什麽?


二,我們現在面臨的5個問題

我們現在面臨的問題主要是自己的問題,卻有很多東西講的輕描淡寫。

1.經濟轉型中的錯誤傾向

我們經濟下行是一個長期的下行,這本來是沒有太大問題的。但是大家注意到,我們現在是依靠消費和第三産業,兩者占到GDP增長的78.5%。按照我們官方的說法說這是好事:經濟轉型已經取得成功,過去我們依靠投資,依靠出口,現在已經是依靠消費和第三産業,聽起來好像有道理。但是大家要看到,在我們這樣一個國家,投資大幅度的放緩,依靠消費,我們還能夠維持經濟的穩定嗎?這本身一方面可能是一個好消息,但是更重要的可能是一個不好的消息。過去40年,改革開放40,我們有過5次的消費浪潮,第1次是解決溫飽,第2次是新三大件,第3次是資訊消費,第4次是汽車,第5次是房地産。


但是現在這樣的五次的消費浪潮,大家可以看到,基本上都已經處在一個尾聲,汽車的消費在大幅度下降,房地産的消費也在大幅度的下降,所以我們現在面臨巨大的問題。

2.金融風險加劇

在經濟下行的同時,金融風險加劇,大幅引資銀行急劇的萎縮,大量媒體講:以前政策考慮不周、缺乏協調、執行偏離、強監管效應疊加導致了信用的緊縮,這當然是重要的原因,但是其實這並非是最深層次的原因。我們看到直接融資的市場,債券融資也好,股票融資也好,在今年都是被腰斬,更多的是違約。10月份以前,前三季度企業債的違約已經超過1000個億。

按照官方的資料,企業債的違約今年會超過1200億,還有大量企業的破産,現在的企業是成片的倒下,國有企業也倒下了。渤海鋼鐵,這是我們偉大的世界500強。在它倒下時,它的負債餘額1920個億,實際上它的負債餘額可能達到2800億。地方債務,也是我們金融市場非常大的一個麻煩。

國家審計署說是17.8萬億,人大財經委的副主任賀鏗先生說是40萬億還不止,超過40萬億,而且沒有一個地方政府想還債。

3.股市下跌

我認爲股市的春天還早著,大家可以看一看,現在股市的下跌只有1929年華爾街的崩盤可以與此相提並論。大多數股票跌到80%,有的跌去90%。我們今天要反思的一個問題是股市之痛到底痛在哪里?

有人罵證監會,罵劉主席,罵這罵那,我認爲是罵錯了物件。監管政策不合適,監管政策可能不到位,股市的政策面不到位,可能是重要原因,但不是關鍵原因。
看看我們的利潤結構,銀行板塊和房地産兩個板塊拿走全部利潤2/31444家中小板的上市公司利潤比不上一個工商銀行,這樣的股市,它怎麽可能成爲牛市呢?我們買股票主要是買公司的利潤,企業的利潤,不是靠消息炒作。耶魯大學的教授羅伯特希勒說:股市短期不是經濟的權益表,但長期一定是。

1019號連續出臺了那麽多條的政策,劉鶴副總理甚至親自牽頭喊話,現在怎麽樣?上個禮拜五又跌破2600,始終在2600左右,股市的春天什麽時候到來?
所以我想這個股市如此的糟糕,只能說明一個問題,中國實體經濟相當麻煩。

4.金融業脫實向虛

大家知道中國經濟的下行,說到底是我們過去這種擴張的模式,增長的方式,發展的這種思維出現重大的問題:脫實向虛,這是前任央行行長周小川行長講的。
現在我們的金融風險是什麽?隱蔽性、複雜性、突發性、傳染性、危害性,結構失衡問題突出,違法、違規現象叢生。

既要防止黑天鵝,又要防止灰犀牛。有一個記者問周行長說,周行長,你說的黑天鵝在哪里?黑天鵝是哪幾個?周行長笑而不答。黑天鵝在你身邊,那麽多融資騙局是不是黑天鵝?但你看不見。灰犀牛呢?灰犀牛隨時發生,區塊鏈、B圈,是不是黑天鵝?房地産就是最大的灰犀牛。所以我們這種脫實向虛,在中國的表現太多了,總而言之就是套利。

去年在全國金融工作會議上,總書記和總理嚴厲的批評中國的金融業,說你們是自娛自樂,脫實向虛,金融亂象叢生,觸目驚心。除了這些金融套利以外,大量的企業拿了錢去幹嘛?不是去搞主業。過去十年,IPO定增差不多9萬多億,9萬多億,40%拿去幹嘛?拿去炒股票、炒期貨,參股金融公司,並沒有拿去搞主業,上市公司這樣能好嗎?我也認識不少上市公司的創始人和老闆。坦率的說,相當一些股權質押的資金並沒有拿去真正搞他的主業,都去幹嘛了?都去玩虛的:買理財,買房子。官方公佈的資料,我們上市公司買投機性買房,就是1萬多、一兩萬個億。所以中國經濟全部都是玩虛的,全部都是靠杠杆加杠杆。

2019年開始,中國就走上了這個不歸路,杠杆率急劇飆升。我們現在企業的杠杆率是美國的平均的杠杆率的三倍,日本的兩倍。企業的負債率,非金融企業的負債率全球最高。

5.短期貨幣政策不能解決根本問題

現在經濟下行壓力巨大,於是政府又把老一套拿出來了:貨幣政策寬鬆,信貸政策激進,財政政策寬鬆,資本政策激進。這些政策能夠解決中國的根本問題嗎?我們今年的貨幣政策不是不寬鬆,今年我們釋放4萬億流動性,對沖叫中期借款便利,釋放2.3萬億,2.3萬億乘以貨幣也是十幾萬億。信貸政策射出來“三支箭”,號稱“易行長三支箭”。第一支箭是貸款,第二支箭是發債,第三支箭解決股權質押。所以我們現在的問題,大家要反思,我們這樣的政策,能夠解決我們深層次的問題嗎?

資本市場出臺了那麽多條政策,我看不是真正管用,1019號到現在兩個月了,能管用嗎?這難道不值得我們去認真反思,我們到底經濟的問題在哪里?所以我反思的結論是:我們現在中國經濟的問題已經不是這個速度的問題,數量的問題,它是一個質量的問題。十九大報告寫的好,十八屆三中全會也寫得非常好,可惜我們很多沒有落實。我們中國結構的問題,十九大講的“六大不平衡”,其實更多的是不充分的。而且我這裏講信貸貨幣財政政策短期調整,無法從根本上解決上述“不平衡、不充分”發展的問題。

三,必須要實施三項實質性改革

說到底,我們目前仍然沒有跳出舊的政策框架和思維方式,能否轉型升級成功,關鍵是看民營企業的活力,關鍵是看政策能否激發企業家的創新活力。大家看一看民營企業真正面臨的核心問題,不是融資難、融資貴。根本的問題是什麽?害怕政策的不確定性,害怕政府不守信用。所以現在要解決企業相互拖欠的問題,首先是要解決政府拖欠企業,國有企業拖欠民營企業,大的民營企業拖欠小的民營企業的問題三大成本的持續上漲,所以減稅降幅是首要的訴求。

在這個大的背景下,我的基本結論是“短期的這些貨幣信貸政策根本解決不了問題。中國的經濟要真正的持續的穩定的增長,要走出今天面臨的困境,必須要實施這三項實質性的改革。我把這三項改革把它概括成爲叫稅改、政改、國改。減稅降負,那怎麽才能減稅降負呢?必須要把政府的結構精簡,人員要大幅裁掉。政府要精簡,政府的開支要下降,就必須要實施政治體制的改革。


北京大學的周其仁教授一直講:中國最大的問題是社會治理成本太高,社會治理成本太高。還有政改,以及國家治理體系的改革。當然還有一項教育——科研教育科研體系的改革。所以據說即將要召開今年改革開放40年的隆重大會,我們衷心地期待在這個大會上能夠吹響進一步深化改革的號角,請大家拭目以待。

/向松祚,全球眼

向松祚演講整理 稿:《中國經濟40年未有之大變局》,2018-12-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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